悼念一位真正的马来西亚斗士

-- 莫哈末依里斯

莫哈末依里斯是个特出的人。他有无穷的力量，而且是表现在多方面的。 5 月 17 日，他去世了，这是一个时代的过去，因为我怀疑我们将来能找到一个像他那样的人。

他有一副令人惊叹的头脑，永远都如饥似渴地吸收从最小到最大的各种课题的信息。他能加工和提炼这些信息，看出它们之间的关系，然后把它们转化为实际行动和政策的纲领。

他日复一日，从少年到 93 岁的生命最后一刻，不断地应用这些智慧、创意和实际行动的知识。家人和朋友叫他看开些，尤其是在他去世前的几个月，但他不能。他要把本地、国内以及世界的错误矫正过来的血性使他不能自己。

看到儿童挨饿而许多食物却被浪费的报道，他受不了。树木被砍了，不管是城市里的、山坡上的、还是森林里的，也令他气愤不已。他忍受不了国民的健康受到不安全的食品、职业危险、公路意外、空气污染等的威胁，因为这都是可避免和预防的。

“投诉！”是大家熟悉的槟城消费人协会的口号之一。槟消协是他在 1970 年发起成立的，而且由他领导了接近半个世纪。

如果你受骗了，或你才买的屋子有破洞或墙壁裂开，或你工作的地点伤害你的健康，或你去爬山的森林被砍伐了，不要认命，或者自个儿发牢骚，要正式投诉，而且要动员你的朋友和邻居一齐行动，坚决维护你们的权利，作出反抗。

依里斯的号召后来成为槟消协的指导哲学。他把目标转化为消费人运动。他改变了消费人运动的重心，不是一般地注重买哪个牌子的相机或汽车好，而是关注人民的食物、健康、教育和住房这些基本需求有没有得到满足。

通过引导槟消协朝向这个方向，依里斯不只在我国，也在许多其他国家，扩大了消费人可以而且也应该抓的课题范围。

槟消协早年是在困难的条件下展开活动的，因为当时的政府对于公众的批评非常敏感，抗议就更不用提了。

我记得，在 1970 年代中期，我刚从外国求学回来，读到一份槟消协的《消费人前锋报》，头版照片是槟城新关子角海滩的大木麻黄树，树根因潮水冲蚀而完全暴露，而标题则是：“槟城树木的死亡”。

“您不怕被捉和槟消协被禁掉吗？”我问依里斯。他说：“我们只得突出这些问题。”

这件事说明，当时的一般马来西亚人民是多么害怕的，媒体是多么自我约束的，而依里斯认为，在别人都不愿说的时候，槟消协作为一个独立团体，可以把话说出了。

槟消协通过每年所办的研讨会，一般有 50 个主讲人和论文，针对某个课题，如卫生、教育，或乡村发展、经济，甚至是关于法律与正义的行政管理，做全面的讨论，以此来推开限制，坚持这些都是可提的合法课题。

依里斯会说：“我们付税来资助政府运作，因此，对政府各部门各机构的表现和如何改善，我们有权给政府提我们的意见。”

依里斯关心最多的是环境问题。

槟消协主办的第一个环境问题论坛是在 1971 年，然后在 1978 年主办了“马来西亚环境危机”大型讨论会。在 1982 年，新任环境部长拿督阿玛杨国斯访问槟消协。他告诉我们，访问槟消协是他要急办的事情之一，因为是槟消协的努力使政府设立了环境部。

环境领域的问题变得非常重要，这使依里斯发起另一组织来处理，因此便有了“马来西亚自然之友”。他也领导了这个组织 40 年。 1980 年代初，依里斯和我们讨论，说有需要把槟消协的工作扩大到国际上去，因为许多问题的根源在全球系统。

因此槟消协 1984 年的大会讨论的是第三世界的发展危机。参加会议的是来自全世界的专家、记者和活跃人士。他们促请槟消协成立一个网络，处理发展中国家在失衡的世界体系里所面对的问题。因此便成立了第三世界网络。

依里斯在国际上是知名的。当我拜访美国消费人运动名人拉尔夫·纳德时，我说能拜访他感到荣幸。他说：“感到荣幸的是我。我听过所有关于莫哈末依里斯和槟消协的事情。他是全世界的消费人权益的斗士。”使我感到惊讶。

南非出名的大众卫生积极人士，大卫·桑德斯教授，访问依里斯和槟消协后印象深刻。他说：“您成立了一个完整、有效的组织，让人民认识和争取他们的权利。”

依里斯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是超前的。三十年前他就开始了反糖运动，当时很少人能完全认识过量摄入糖的危险。槟消协提出气候变化问题，比政府终于承认它是世界生存的最大威胁早许多年。

抗生素抗性问题，现在被认为是全球卫生的最大问题，是槟消协早在 1980 年代就提出来了的。

二十年前，依里斯对土壤微生物需要保护这事感到激动。两年前，联合国粮农组织公布它的报告，说这些微生物非常重要，而现在却受到生存的威胁。

由于依里斯的备忘录，以及他和各政府部长及官员的讨论，使到许多法律被修改、或制定。还有，很多他认为浪费的，或不利人民或环境的计划，被取消了，或被修改。

例如， 1990 年代初，槟消协连同其他非政府组织进行拯救升旗山运动，成功保住升旗山，免被一个大型发展计划摧毁。

依里斯很关心穷人和被欺压的人民。他要槟消协和自然之友先支持渔民、农民、小园主、园坵和工厂工人、木屋区居民、土地和房屋租户、砂劳越土著、原住民和外劳的权利和福利。这比“底层 40% ”或 B40 成为流行语还要早几十年。

依里斯反对美马自由贸易协定谈判（在 2000 年代初取消）、《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》和它的新形式的《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》。他认为，这些协定会使马来西亚放弃许多当前重要的政策，损害国家的主权。他亲自去见当时的国际贸易部长，提出自己的看法，然后提呈系列的信件和备忘录给许多其他部门。

他的最后一场大战是反对耗费 450 亿元的槟城交通大蓝图。他深信这个计划将摧毁槟城的环境和人民的生活方式。最近几个月，他亲自领导两次抗议行动，其中一次是在槟岛南部计划填海造三个人工岛的地方。

依里斯为人朴素，常穿一袭印度式无领白长衫配沙龙。他不求奖赏，只接受过两个：敦拉萨奖和国际伊斯兰大学去年 11 月首次设立的伊布尼·哈儿顿奖（虽然他坚持这个奖应颁给槟消协，不是他本人）。

他也不是一个满足于既有成绩的人。尽管成就不少，但依里斯常为世界有太多不公平，地球面对最糟糕的危机而懊恼。因此，他促使自己以及别人，把很久以前开创的工作继续下去。

两个星期日前，我最后一次见他，是在槟城浮罗池滑罗斯路他的家，他很有精神，提醒我要槟消协处理所有那许多还没解决的问题。他去世后，他的女儿法蒂玛告诉我，他的父亲在医院时还要她转告我，研究如何减少浪费食物也可降低食品价格。

我开头说过，依里斯有无穷的力量。有这种力量的人，是不按世界的一般方法做事的，而是规划自己的道路，踏出一条路来让人跟进。对于大自然，他有罕见的天赋，看透事物是互相连接的，而最重要的就是保护环境。

安息吧，莫哈末依里斯，马来西亚非常优秀的儿子之一，为人民利益和环保的真正斗士。您放心吧！我国和全世界将会有很多人继续您奉献终生的工作。

槟消协义务秘书
第三世界网络顾问
许国平
2019 年 5 月 23 日